金沙人:冶春的“草台班子”

冶春的“草台班子”
□金沙人
昨天的扬州晚报《凡人传》刊载了《葛明:这辈子为了扬剧,值了!》,读后感慨万千,似乎还有话要说,也是对笔耕不辍的王鑫老弟的一个呼应。
冶春的小戏台已有年头了,我在区里工作时,曾在这里参加过丰乐社区的群文活动。不过那时的戏台是坐东朝西,高出平面一米多。几年前发现,戏台从高处移到了平处。朝向也改为坐北朝南,露天改成了亭台,两边的立柱将不大的空间隔成一个精致的小戏台。每天早晨7:30开始,都有戏曲表演,当然以扬剧为主,黄梅戏、越剧也穿插其中,演员粉墨登场、声情并茂,演得很投入,唱得很带劲。观众大多为匆匆过客,要么是被独特的唱腔和优美旋律吸引的;要么是吃早茶时间未到,顺便打发时光的;当然也有慕名而来看角儿表演的。
无论怎么说,冶春戏台已成为展示扬州文化的一方小天地。外地客人来冶春吃早茶,对此总是赞不绝口,认为这也是一道扬州风景——文化味十足的美景。每当闻及此言,心中总是美滋滋的。历史文化名城,总得有点文化表现嘛。一方戏台不大,却展示了草根文化的丰富多彩、文化传承的生生不息。
冶春的戏台表演,在我看来就是一个杂凑的“草台班子”,上台表演的大多是退休的演员和票友,纯属爱好,节目也大多是折子戏、经典片段,服饰妆容也较简单,至于唱腔,我等外行无权置喙,但台上有人演,台下有人看,这就是好事,戏剧传承本来就是靠社会日积月累的。
尽管是“草台班子”,但要把它组织好,演出不掉链子,还要有一定的受众,那得需一个热心公益事业的人来牵头。这些无组织的“草台班子”,既无考核约束演员,演员也不拿你一分钱,要把演出组织得井井有条,“班主”没有两把刷子还真不行。扬剧世家出身的葛明,子承母业,加之过去在扬剧团乐队工作过,不知不觉就成了冶春“草台班子”的班主。
记得冶春茶社改造即将完工时,我无意中遇到了葛明,大家相谈甚欢,他领我看了戏台旁边小得不能再小的化妆间,这里摆着简单的道具,挂着五颜六色的戏服,满满当当,挤挤挨挨,不过一切归置有序,并不杂乱。从这一点来看,班主的管理能力不差。交流中得知,葛明管理这个戏台纯属责任心所致。先是替他妈妈接下这个差事。他妈妈刘志英从扬剧团退下来后,热心扬剧普及,把一帮志同道合的退休演员和票友组织起来,自拉自唱,娱己悦人,让冶春戏台小有名气。待到他妈妈年事渐高,精力不济,满是孝心的他自告奋勇来牵这个头。好在轻车熟路,人熟戏熟,一切照常,让许多戏迷悬着的心放下了。
再是看到那么多有演出热情的戏迷没表演机会,他甚是着急,急中生智,将他们按照角色定位、年龄大小、居住远近,做了个细分编组,成立扬剧一队、二队,越剧队,黄梅戏队,提前编制每天的节目表,及时通知相关演出队,保证每支队伍每周都能登台演个两三次。为了保证“草台班子”不被人笑话,他在管理的规范化上下足了功夫,有铁定的约法三章,从演员的化妆候场、准时上场、乐队伴奏、卸妆清洁、道具摆放,到人走断电、关门上锁,都有全流程的管理制度。由于管理规范,“草台班子”的好名声不胫而走,江都、天长、仪征等地的票友也自发报名,要求在冶春戏台露脸展演。本着好中选优的原则,结合个人身体状况,他尽量把他们安排妥帖,就是一些划旱船、大头娃娃等民俗表演也忍不住想加入他的“草台班子”。他的队伍越来越大,以至于周末划旱船等表演,不经意间烘托了冶春广场的热闹氛围。想不到,此举无心插柳柳成荫,这些欢快的民俗表演,经新媒体传播,与冶春戏台一同成为扬州城市“网红”。
其实,最让葛明放心不下的还是他自己的扬剧心结。想想也是,一个50岁开外之人,事业有成,吃穿不愁,干点自己欢喜的,不是应该的吗?对扬剧他有着与生俱来的热爱,这是胎里带的好习惯,他妈妈本来就是以反串出名的扬剧演员,父亲是屈指可数的板鼓老师,生活在这样的家庭,从小耳濡目染,父母言传身教,再加上又是扬州艺校第一批学生,一直在扬剧圈子里生活工作,即使20世纪90年代戏剧市场不景气,他下海经商,初心不改,从事的还是文化艺术传媒,用他最擅长的乐器为大家送上欢乐喜庆,生意做得蒸蒸日上,日子过得红红火火。尽管如此,让他难以割舍的还是扬剧情结,使他最为牵挂的还是扬剧发展。有多大的热就发多大的光,从自我做起,为扬剧传承发展尽自己最大的气力,这是他做这个“草台班子”班主的最强动力。
这种自告奋勇,看似毅然决绝,但背后的酸甜苦辣,又有多少人能够理解?一个来去自由的松散型民间艺术组织,要把他们组织起来正常演出,其中付出的心智,绝非我们坐在家里能想得到,其中碰到的困难,也不是纸上谈兵能解决的。比如演员的道具戏服,谁帮他们去添置?演员来回的交通又怎样保障安全?演出后演员喝口茶吃个早饭又如何去解决?点点滴滴全是困难。但这些被风光的演出掩盖,而葛明的好人缘、好记性、好主意等一系列精明之处被发挥到极致,以至于在外面人看来,冶春戏台一点困难也没有,这不能不说葛明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。
如果说演员在戏台表演还有个虚名,那么葛明纯属无名英雄,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“草台班子”班主是葛明,有的只是默默付出。在一些人眼里,既然虚名捞不着,小实惠应该有吧?可惜这个开放的广场不卖票,无分文收入来源。是不是有热心厂家赞助演出,目前似乎也没有看到,有的只是葛明寒来暑往,周而复始,为冶春戏台演出在不计名利地操劳。
难不成葛明在其中就没有一丝私心?如果说有,那就是葛明想通过此举为扬剧薪火相传尽点心力,免得再过几十年心里懊悔,给人生留下遗憾。毁掉的很难再恢复,失去的很难再找回,扬剧作为扬州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扬州人引以为荣,历史上也曾创造过辉煌,时至今日,怎样将扬剧艺术完整地传承下去?有识之士建言献策,专业人士大胆探索,社会各界主动参与,成效不能说没有,但不可否认的是,扬剧传承的生态还有待进一步涵养与巩固。要涵养扬剧生态,得从扬剧发展的源头上找规律摸门道,葛明认为京剧音乐大气,适合表演磅礴的家国大戏,越剧音乐婉约,适合表演花前月下的爱情戏,而扬剧的音乐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,适合演出百姓日常的生活戏。我不是业内人士,对葛明的分析不敢妄加评议,但细细回顾一下扬剧发展历史,似乎很有道理,那些扬剧经典为什么深受百姓喜欢,还不是表演的是他们的生活,唱出的是他们的心声吗!乡里锣乡里鼓,入乡随俗,就地取材,现编现唱,台上台下互动,这可能是扬剧生态的理想状态。从冶春戏台每天几百个观众的感受来看,生活化场景是他们乐见其成的,口语化对白是他们心领神会的,调侃式的幽默更让他们捧腹不已。其实轻松诙谐并不等于浅薄,相反,他们用雅俗共赏的方式教人去积善行德,这样不装腔作势的直白表演,也许在行家看来艺术性不强,但却更能走心,让大家由衷欢喜。这种来自民间的文化力量,对传统戏剧的生态涵养是大有裨益的。葛明看似做了一个草台班子的班主,但其积极意义在于,将社会上有志于扬剧传承的力量聚合在一起,用他们的言传身教壮大传承的力量,强化传播的效果,力求达到传世的目的。只要像冶春戏台这样的演出越多,像葛明这样的草台班子的班主越来越多,我们又何愁扬剧在内的传统文化不能发扬光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