迁地保护，给江豚一个理想的“家”

　　12月6日清晨，湖北石首长江故道水雾氤氲。一阵“扑哧”声响过，几道灰黑色身影跃出水面，划出优美的弧线——那是江豚，长江里的微笑精灵。

　　这样的画面，在湖北长江天鹅洲白鱀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十分常见。自1992年成立以来，这段21公里的长江故道已成为江豚最重要的迁地保护基地之一，种群数量从最初的5头增长到如今的70余头。600多公里外的安徽铜陵淡水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，2021年从天鹅洲迁入的两头雄性江豚也已适应“新家”，为当地种群注入了新鲜活力。

　　迁地保护，这一为江豚“异地安家”的保护策略，正在长江流域织就一张生命守护网。

　　受水域污染、非法捕捞等多重因素影响，长江江豚种群数量急剧下降。2017年科考结果显示，其数量仅1012头。“在干流生态环境尚未完全恢复的背景下，建立迁地保护区，相当于为江豚购买了一份‘生命保险’。”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王丁表示，长江干流修复需要时间，但江豚等不起。

　　与常见的就地保护不同，迁地保护旨在主动为濒危物种建造新的栖息地。1992年，我国首个长江豚类迁地保护区在天鹅洲建立。这片长江故道拥有与干流相似的水文特征，却避开了繁忙航运和密集人类活动，水质常年保持Ⅱ类以上，鱼类资源丰富，为江豚提供了近乎理想的栖息环境。

　　从“能生存”到“能繁衍”，科学选址只是第一步。

　　“我们不仅要把江豚迁过来，还要让它们在这里安心‘落户’。”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副研究员郝玉江说。天鹅洲保护区通过模拟自然水文节律、科学投放饵料鱼、严格控制人为干扰等方式，帮助江豚适应新环境。每天清晨，巡护员驾船巡视，观察江豚活动；科研人员借助水下声呐系统，持续收集声学数据。

　　功夫不负有心人。1996年，第一头在天鹅洲出生的江豚幼崽，让在场所有人热泪盈眶。如今，这里的江豚已形成稳定的繁殖群体，每年都有新生幼豚加入。然而，天鹅洲的容量有限，长期封闭繁殖也可能导致遗传多样性下降。江豚需要更多、更优质的“新家”。

　　2021年4月，根据农业农村部“长江江豚迁地保护计划”安排，一场跨省“基因交流”在长江中游展开。两头来自天鹅洲的成年雄性江豚，被安全运至安徽铜陵淡水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。

　　“个体交换就像为种群注入新鲜血液。”铜陵淡水豚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副局长陈燃说。新成员很快适应了新环境，通过24小时水下监控，科研人员发现它们已融入当地江豚的“社交圈”。次年，保护区观测到新生幼豚，种群活力明显提升。

　　目前，我国已经建立了5个江豚迁地保护基地，共有超150头江豚生活于此，每年出生幼豚数量超过10头，形成了覆盖长江中下游的迁地保护网络。

　　迁地保护的成功，背后是一支专业而多元的队伍。

　　天鹅洲保护区，每头江豚都有独特的“身份证”——基于背鳍形状、疤痕特征和声纹识别建立的个体档案。科研人员利用这些特征，不仅能准确识别江豚，还能通过声纹监测其行为和情绪状态。

　　安庆西江江豚迁地保护中心，“豚爸”张礼元每天清晨5点就开始忙碌。“我们不仅要喂食，还要观察每头江豚的行为变化。”他说，“它们性格各异，有的活泼，有的内向，需要因‘豚’施策。”

　　上岸渔民成为最熟悉水情的守护者。“以前看水是为找鱼捕鱼；现在看水是为发现危险，保护江豚。”天鹅洲保护区里，老渔民丁泽良转型为“护豚人”，每天清晨就忙着打捞浮游物、照料江豚。

　　技术为保护装上“智慧眼”。5G无人机、AI识别系统、水下声学监测设备等“黑科技”让监测能力大幅提升，也为后续的江豚保护工作积累了大量资料数据。

　　公众参与也为江豚保护注入社会能量。各地保护区定期举办公众开放日、科普讲座，引导广大青少年亲近自然、关爱生命。

　　迁地保护的最终目的，不是永远将江豚留在“安全屋”，而是为了它们能健康地回到长江。

　　2023年4月25日，长江洪湖段，我国首次成功实施江豚迁地个体批量放归试验。今年11月14日，第二次野化放归长江江豚行动启动。两头江豚在经历适应水流流速、适应噪声环境、提高捕食能力等“考核”后，顺利回到了它们在长江干流的家，回归自然种群。后续监测显示，放归个体能较好地适应野外环境，观测到有的已加入了长江干流的江豚群体。

　　“放归不是终点，而是新起点。”王丁说，“我们要确保放归的江豚不仅能生存，还能繁衍后代，最终实现种群的自我维持。”

　　五载禁渔守护，十年生态攻坚，长江流域正迎来蜕变。数据显示，长江干流水生生物完整性持续提升，Ⅰ—Ⅲ类水质占比达91.5%，干流全线水质多年稳定保持Ⅱ类。长江鱼类资源量实现显著回升，为江豚等旗舰物种丰盛了“餐桌”。曾经几近消失的江豚，如今频现江面、逐浪嬉戏，“江豚拜浪”的生态盛景，成为长江生态持续向好的生动写照。

　　记者 孔婧